露易絲．萊恩在鬧鐘聲裏睜開了眼睛。

她沒有貪戀柔軟的床鋪，規律的作息已經讓她在睜眼的那一瞬間清醒了過來，但她遲遲沒有起床，因為佩裏給了她放了一整天的假。

他的原話是希望露易絲能在家裏多呆一段時間，因為這篇報道如果真的發布出去，露易絲將會是所有驚愕、困惑和質疑聲尋找的第一個宣洩對象。

他並不擔心露易絲的承受能力，也絲毫不懷疑露易絲會為了博取聲名編造謊言，只是對這個優秀的記者，他一直都心存對女兒或者妹妹般的愛憐，他斥責她、痛罵她，卻也一次又一次地保護她，努力為她營造出最好的工作環境。

對佩裏的好意，露易絲十分感激，她接受了一天的假期，準備好好休息，備足精力去應對非議。

但超人的專訪報道——上帝啊，直到今天她都沒想到這件事是真的，她真的拿到了全世界所有記者夢寐以求的機會——究竟有多少價值？

它一文不值，又是無價之寶。

今天無疑是將會被載入史冊的一天。

一切都和平常一樣，大都會的天空十分晴朗，暖洋洋的太陽光照在建築物上，人們行走在光明陰影之間，偶爾擡起頭，看一看道路盡頭的天際線。

有些人邊吃早餐邊瀏覽今天的各種信息，有些人走到路邊購買小報，他們都只是在做每天固定會做的事情，不見得有多上心和認真，只是一種習慣。

早上八點，星球日報的頭條新聞準時被發布在官方網站和官方的推特、臉書上。

標題赫然是“超人專訪”。

無數雙眼睛凝固在報紙或者手機屏幕上，無數人狐疑地搖晃著腦袋，驚愕地左右張望，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忽然出現了幻覺。

超人是活動最為頻繁的超級英雄，他最常活動的國家是美帝，常駐的城市是大都會，他每一天都會有新的救援行動被人知曉，是全世界最知名的超級英雄。

但沒有人拿到過他的采訪，對於記者，這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英雄從來都是微笑著拒絕，不會多談，更不會停留。

“超人專訪”？是真的嗎？

或者今天是愚人節？

他們的眼神對上其他同樣也在自我懷疑的眼睛，周圍幾乎所有人都做出了類似的舉動，於是他們明白了，是真的，不管內容是不是真的，這份報道是真的被星球日報發出來了。

在震驚、不相信的感情湧上來之前，所有人都做出了同樣的舉動。

他們深深地埋下頭，全神貫註地閱讀起這份專訪報道。

步行的行人們因為過於專註停下腳步，太多人停下腳步，又引起了周圍人的註意，他們也掏出手機查看消息，並迅速沈浸在新聞中。

紅燈轉為綠燈，司機卻沒有開車，他們當然註意到行人怪異的舉動，一個兩個人停下來還好，他們目之所及的地方，竟然每一個人都低著頭註視著手機，手指在屏幕上滑動。

到底發生了什麽？

他們在看什麽東西？

好奇和從眾是人們的本能，司機們也在等待紅燈過去的間隙掏出手機，然後迅速遺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，如癡如醉地閱讀起這篇新聞。

他們在綠燈面前停下，但沒有引起交通堵塞，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做出了和他們相同的舉動。

人流和車流都暫停了，連燈光也不再閃爍。

大都會，這美麗的城市，為它的英雄屏住了呼吸。

萊克斯也在看露易絲的采訪。

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認真和專註，每一個句子都翻來覆去地咀嚼很多遍。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過很久才眨一次眼。

這篇報道是以超人自述的口吻寫成的，只是在副標題上標註了一下采訪者的名諱。

“我叫Kal．El，來自氪星。”超人的第一句話就直接進入了正題，“地球並不是我的故鄉，但我降臨地球的時候年紀還很小，所以我也不記得氪星是什麽樣子。氪星已經毀滅了，因為我的同胞的某些失誤，他們連帶著我的故鄉，都葬身在宇宙中，只有我，被父親送上飛船，降落在地球上……”

哥譚，布魯斯被阿爾弗雷德口中的一個名字驚醒。

“Kal．El。”老管家說，將氪星語的發音模仿得十分到位。

這個淩晨五點才睡下的男人疲倦地坐起來，從阿爾弗雷德手中接過了平板。

“翻頁。”紐約市，曼哈頓區，熬了一個通宵的托尼說。

就在他的正前方，賈維斯將星球日報的頭條投影出來，托尼一邊往口裏灌啤酒，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來自露易絲的采訪報道。

他還不忘記評價幾句。

“我真想知道一個文明程度很高的星球是怎麽忽然就滅絕的，要說沒有什麽陰謀也太難讓人信服了。”

“原來他還有一個機器人管家……等等，他不是只有一個管家嗎？亞歷山大不就是他的管家？亞歷山大是機器人？”

“‘宇宙中有很多智慧種族，其中有一些種族是極為危險的’，這句話純屬多餘。”

“這篇專訪料也太足了，他簡直什麽都敢說。”

嘖嘖地感嘆著，托尼放下已經空掉的啤酒瓶，站起身，伸了個懶腰。

紐約今天有著十分燦爛的陽光，透過變色的玻璃墻，刺目的陽光變成了極為柔和的色澤，但它們的熱度依然鋪灑在這座城市裏，不為人為意志轉移。

又是美好的一天，他想，可惜了，今晚恐怕有許多人要徹夜難眠了吧。

而這時候，迎著燦爛的陽光，查爾斯也放下了手中的報紙。

他平靜地將它折疊起來，放進抽屜，隨即操控著輪椅離開了辦公室。在下樓梯的過程中，不時有年輕的學生沖他點頭示意，查爾斯一一微笑著回視，這些學生的活力重視能讓他維持一整天的好心情。

戴安娜不知什麽時候跟了上來，緊接著跟來的是漢克，沒過幾分鐘，皮特羅也來了，X戰警的成員們一個又一個的出現，默默地跟隨著教授。

他們都已經得知了超人不是變種人的事情。

很早以前X教授就知道這個真相了，但他一直都沒有戳破這些年輕人的幻想。

在腹背受敵的時候，他們需要一個標桿人物，一個強大、仁慈而完美的守護者，一個英勇無畏的戰士——

他們需要一個信仰。

很長時間裏，超人都擔當著這樣的角色。他做得十分完美，將所有的重任背負在肩膀上，查爾斯清楚，他遲遲不對外宣布自己的真實身份，確實有為變種人撐腰的意思。

可這不是恰當的做法。

現在超人終於公開了自己的身世，那籠罩在變種人群體上無所不能的保護傘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，風雨會飄進來，但陽光同樣也能照進來。

查爾斯操控著輪椅，慢吞吞地走到了後山，就是那個卡爾曾和戴安娜一起看過星星的地方。

在這裏能看到澤維爾學院的全景。

也能看到朝陽。

那太陽沈默地懸浮在天空中，遙隔地球1.5億千米，所散發出的光熱依然能夠維持所有人的生命。

拉奧註視了太陽一會兒，平靜地低下了頭。

手機的屏幕被他放在手邊，被喚醒的屏幕還遠不到自動熄滅的時間，他的註意力卻已經被轉移到電腦上打開的文檔中。他訊速地瀏覽著文件，飛快地打著字，高效率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。

超人可以是變種人，超人也可以是外星人，超人可以是任何人。

有什麽關系呢？

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？

反正超人永遠是超人。

這通報道沒有任何改變他的任何觀念，超人做過什麽都被他看在眼中，作為距離超人最近的人類之一，他很清楚超人之所以是超人，和那身制服背後的身份沒有任何關系。

在那個看似強大到無所不能的人身上，最為寶貴的從來都不是力量。

是他的心。

“他犯了一個錯。”萊克斯忽然說。

正端著一杯咖啡走向自己老板的茉西暗暗地打了個哆嗦，悄悄加快了腳步，想要趕緊從看起來已經陷入沈思的老板身邊溜走。

她對擔當老板的思想垃圾桶這件事有著豐富的經驗，知道每當這個表情出現，老板就一定憋了一肚子的喃喃自語急需倒出來。

何必呢，很多時候茉西都真心實意地這麽想，何必要和超人作對？看老板的表現，雖然對超人恨得想把對方抽筋扒皮，可他那些稱讚的話和嘲諷味道十足的評價怎麽聽怎麽滋味怪怪的，又好像是對超人迷戀到無法抽身……

不管是愛還是恨，反正他都對超人無法抽身。

那篇報道茉西當然也看了，自家老板是露易絲的忠實讀者，她為了跟上老板的步伐也養成了每天關註星球日報的習慣。

對於那篇超人的專訪，原諒她第一時間只是想到了老板那句語焉不詳的話。

似乎很久之前，老板就篤定露易絲能搞到其他人都無法搞到的真相。

她現在終於明白老板為什麽這麽篤定了，露易絲或許沒有太強的力量，也沒辦法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監視超人，更做不到時時刻刻都將註意力放在超人身上。

但她是世界級的頂尖記者，而在大都會市，她就是最好的記者。

如果超人需要某個人作為他面向人類的傳聲筒，露易絲會是最好的人選。

“他不應該現在就宣布自己的身份，他說得太早了，人們對他建立起來的信任還很脆弱，”萊克斯繼續說，茉西摸不準他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是喃喃自語，“我不相信他會這麽愚蠢，在這個地球上，他是我唯一承認的對手。”

“——他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

行了，茉西想，老板在自言自語。

她垂下頭，盡量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老板的辦公室，將偌大的空間全都還給了老板。

已經回到了家中的卡爾忽然笑出聲來。

坐在他對面的洛基狐疑地看著他，將手中的撲克牌往桌面上一扔，說：“我贏了。”

“恭喜恭喜。”

“……你為什麽輸了還那麽開心？”洛基問。

卡爾又開始笑了，好半晌才停下來。

他回答說：“因為有些人困惑的樣子非常有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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